2013年11月22日 星期五

台灣淪亡錄:第七小節『衝.衝.衝』

    天理盟,高雄八五大樓會議。
    當然,租來的會議室外面不是寫「黑道組織天理盟會長大會」,那是港片裏的幻想情節。一樓的公告欄上,寫的是「台灣南區工商聯進會午餐會報」。

     雖然會議開始的時間是下午兩點半,早已過了午餐的時間。

    二十來個的天理盟下各組織會長圍著長桌對坐,幾個老大臉上露出不耐的神情----

  現在時間三點二十分,「出邀」的憨面仔,連個鬼影子都沒看到。



   「幹」基隆帝君會會長「阿堂」廖晉堂明顯不悅地開口:
   「今嗎是按怎,一個懶爛囝仔叫阮大家來開會,大家就得乖乖阿等伊喔?」阿堂把煙頭用力地往煙灰缸一丟:
    「幹你娘咧,潘仔假流氓!」
   「麥按泥啦,等仔聽伊按怎講啦!」
    坐在背窗首位的「名譽領袖」楊董仔伸手拍了拍阿堂的肩膀,這個六十多歲的「多歲人」帶著沈穩的微笑說:
    「人憨面仔最近這幾年為了大家也是出錢未少,大家卡包容咧啦!」

   阿堂「哼」了一聲,轉過頭閉上了嘴,其他幾個老大開始露出一副雖滿意但能接受的神情。

   楊董仔在政府的一次大規模掃黑行動中,因為「博大筊」和為人海派,而連帶被捕入獄。在監獄中,人數較本省人少但卻組織嚴密的外省掛,把人數較多但卻各自為政的台灣各地角頭當成「潘仔」在玩。為了團結彼此,楊董發起了在獄中台灣各地兄弟的聯合團體以對抗這些外省掛。這就是天理盟的由來。而組成的當時,雖然本身並非兄弟但經濟極好的楊董被公推出來成為盟主----這是兄弟之間的一種本能自我保護作用。

   因為雖然出來七桃是為了賺錢,但是兄弟人的本質,還是運用暴力的互殘人種。這樣的一個團體領導人,有時候比一般的組織更需要社會性和容忍性。也因此,不具兄弟殘暴本質的楊董,成了台灣最大黑社會組織的「總會長」。天理盟成立之後,楊董大力出資給出獄後的各老大運用他們的影響力作事業,獲得了不小的成功,也打造了今天天理盟的基礎。也因此,非兄弟的楊董,和兄弟間的關係極為緊密,絕不是一般的「紙人仔」還是「半古叛」。如果有人得罪了這位楊董,在台灣絕對非常「歹吃睡」。而在早年槍擊要犯盛行時,楊董也曾和其中一名玩命級的人物正面交鋒,沒有被佔到什麼便宜。


   而楊董最近注目的,就是南英會的少年會長「憨面仔」謝廣治先生。除了因為他的叫小好、錢面也夠勇之外。最重要的,還是南英會與楊董過去的一段革命情感。

   「不過大家敢有聽到,」楊董身邊另一位會長向他敬煙,楊董笑了笑用手勢一推表示謝辭:
    「憨面仔最近有被人衝,嘉在人沒按怎」

   「哈哈」剛才敬煙給楊董,約莫五十出頭歲的台北「旭日集團」會長「酷馬」吳星台一笑:
   「彼個少年仔祝『槍』仔,會被人處理也沒意外,不過他那麼凶,對方敢有按怎?」

    楊董望向酷馬,雖然臉上還是保持笑容但是沒有說話。酷馬看到楊董的神情,聳了聳肩。楊董繼續說:
    「雖然初期的時存我有拿不少資金出來,但是尾手憨面仔也是有出不少資金給大家轉繞,大家要看這個問題卡重咧啦,」楊董把目光投向長桌右邊中段的某個禿頭中年人:
    「發仔,你甘有和憨面仔沒都好?」

    禿頭中年抬起頭來,一副欲語還休的神情。這個身材瘦小、長相贏弱的中年正是嘉南會的現任會長、黃家班的領袖黃庭發。發仔身邊坐了一個同樣身材不高,與發仔長相略有神似卻帶了幾分精神不安定神情的三十代後半男子----黃庭發的堂弟,東石「海堂聯合」會長「卡次」黃庭勝。發仔正在欲言又止之際,卡次搶先發話:

   「總會長,我們作的是台灣組仔,和憨面仔的海外組外沒關係啦,客源不同款啦!」

    「按泥就好,因為阮大家攏是家己的……」

   碰!

  巨響從會議室的大門方向傳來。會議桌邊的幾個會長隨著巨響站了起來----兄弟這種人種幾近敏感的直覺。兩旁站著的幾個小弟裏,也有人把手伸進了西裝內袋。

   「各位賢拜!給大家等祝久啊!歹勢歹勢!」
    踢開大門的憨面仔,右手扛著球棒,左手還套著棒球手套,身後跟著五六個身穿棒球球衣,手裏提著大型球具提袋的棒球隊員。隊員球衣上寫著「獨立」的隊名。不過憨面仔本身則是穿著VERSACE的黃色花襯衫,前面扣子整排打開露出他精壯的體格和鮮豔的半胛刺青。

   「幹你娘,憨面仔你按泥是咧衝三小?!」天理盟的另一位副會長阿堂大聲拍桌站了起來。
    「老大仔,麥這生氣啦!」憨面仔兩手一攤:
    「野球是攬台灣人的國球咧!啊攬這些成功的社會工商人士,當然也要運動好好保養自己的身體啊!我和這些好朋友作伙去打球,卡慢到,歹勢啦!」

    「你……」阿堂還是站著,按捺不住自己的怒氣。身邊的楊董仔細端詳了一下憨面仔帶來的幾個隊員,發現這些人並不是平常常看到的憨面仔身邊兄弟----

    這些人是目前台灣職棒各隊的主力球員。雖然個個臉上都帶著為難的神色。

    「總會長,歹勢啦!」憨面仔三角六肩式的走向楊董方向,在經過發仔和卡次身後時,還刻意擠了兩人一下。卡次惡狠狠地瞪向憨面仔,憨面仔卻只是轉頭丟下一個極度輕視人的眼神,就回頭向楊董恭恭敬敬地鞠躬:
    「總會長,今仔日拜託大家來,就是要向各位時大報告,講今仔日這些好朋友,後擺攏會配合攬的事業調度啊啦!」

    楊董有點刻意地張大眼睛,打量了一下幾個低著頭的隊員之後,輕輕點了點頭。憨面仔轉頭過來向長桌的所有會長敬禮說:
    「各位老大仔,我憨面仔卡少歲不識事,請大家多給我牽教。後擺這些球員朋友和攬配合,利潤的部分會攏交給大家,我只要負責管理就好,免打我這份……」

    「幹你娘!」
    憨面仔的「頭殼小」被人從後面惡狠狠地巴了下去。出手的是海堂聯合的卡次。

    「幹死林老杯,你大漢啊是否?!」憨面仔刻意地繼續歪著頭,臉上帶著一絲詭異的笑意。卡次拉著憨面仔胸前襯衫咆哮著:

    「棒球組仔一向攏是阮兄弟的嘉南會在扶的,你今嗎按泥是在衝三小?在嗆賭是否?」
    「卡次大仔,你敢嘉南會的?林海堂聯合一直攏是在走海運的,阮南英會不曾跟你們交官泥?」
    「幹你娘咧,林北看了未作哩啦!」卡次盛怒之下打了憨面仔一巴掌,轉頭向堂兄發仔大聲說:
    「阿兄,這個懶爛囝仔騎到你頭殼頂啊,你擱結緘緘?!」
   
    發仔慢慢地站了起來,輕輕地開口:
    「憨、憨面仔,阿、阿棒球組仔一向是阮姓黃的在扶,阿你……」
  
   憨面仔張著嘴,誇張地用手套摸著自己臉頰,刻意看著地面方向說:
    「阿國外組仔是阮南英會的,大家有講好啊敢不是?!」
    「這…這…阿阮…」

   憨面仔點了點頭,對發仔笑了笑之後,慎重地向卡次敬了個禮:
   「歹勢啦大仔,這我應該事前要好好跟你們參商的」
   「不免啦!你真槍啦!莫怪今前會被人給你用!」
  
  憨面仔抬頭起來,笑了笑。左手的棒球手套突然往卡次臉上蓋去。來不及反應的卡次頭上,馬上就是憨面仔右手拿著的球棒一下、兩下、三下用力砸下。卡次倒在長桌上,發仔整個人呆在原地。憨面仔接著又猛力往卡次頭部幾次重擊直到桌上的卡次左眼從眼眶擠了出來。

   過程不過五秒。

  長桌邊的幾個少年仔,早就被幾個球員擒抱牽制住----雖然球員的臉上充滿無奈,有幾個甚至眼淚已在眼眶裏打轉。

  「各位大仔!」憨面仔把球棒往長桌上用力一砸:
  「大家最近因為棒球組仔損失多少啊?啊!!明明大家攏講好的,比賽結果出來就是沒同款。攬欲去找不聽話的打球仔,還有人出來要講要衛要輸贏的對否?!」

   因為憨面仔突如其來的襲擊大吃一驚的各個老大,聽到憨面仔的這段話,大多立刻恢復了冷靜,開始交頭接耳了起來。
    ----兄弟的習性。

   「發大仔,就是這個啦!林小弟啦!」憨面仔把球棒和手套整個丟到還在微微抽筋的卡次身上:
    「林小弟在後面在弄林的事業啦!才會最近林姓黃的棒球組仔這麼難作,連林北都險仔被他作去!」
     憨面仔從腰後抽出一本資料本丟在桌上,又抽出腰間的手槍,交給不知所措的發仔後,轉身對所有人說:

    「大家可以看麥咧,這內裏攏是我的人去找的資料。海堂聯合最近走私生意歹作,才開始使弄發大仔來競爭阮的國外組仔。阿發大仔林的球員最近哪會有的敢嘸聽話?後面就是今嗎桌上那個在給你衝康的啦!要不你問這些球員朋友!!」

   發仔抬頭看了看球員們,球員們個個都低下了頭來。

   「我剛才有講過了,棒球組仔的利潤我一塊都不拿。我為了大家來服務不要緊!」憨面仔握著發仔的手,把手槍指向自己的額頭:
   「發大仔,我按泥作你若無歡喜,你當場開不要緊!」
  

   發仔看著憨面仔許久,最後緩緩吐出一句話來:
   「憨面仔,你…你講的是真的?」
   憨面仔點了點頭。

   發仔吐了一口氣,放下了手槍。在場的所有人,也像鬆了一口氣一樣----除了楊董之外。
    憨面仔深深的向發仔點了點頭。轉身向球員們拍了拍手,大聲說:
  
    「各位朋友,接下來你們就得和我們這些董仔好好配合了」
    憨面仔拿起桌上卡次身邊煙盒裏的一根煙,點起煙後深深吐了一口氣用中文說:
   「你們知不知道有個詞叫『共同正犯』?」





   八五大樓三十四樓會議廳。
   會議室裏所有人都已離開。
   只剩下窗邊座位的楊董,和楊董身邊恭敬站著的憨面仔。


   「憨面仔」楊董把桌上的啤酒拿給憨面仔,憨面仔恭敬地接過。
   「你剛才按泥,不驚當場有人含扣嗎?」
   「我樓下車上還有人,我叫巴士來的,車上長的短的三四十枝有。我若過時間不落去,樓上的人也攏免落去啊」
   「你實在是」楊董苦笑了一下。
   「我知影今仔日有人會報戴帽子的在路上顧,」憨面仔還是一樣恭敬地說:
   「所以我故意叫人攏穿球衣,擱叫這些球員作伙來。這下戴帽子的看了就不會囉嗦了。這些球員我攏有交代,今仔日若沒來,大家囝仔某就要卡注意咧」

    「憨面仔,作人麥太衝。要不有一天我也照顧你未過啦」
    「總會長,」憨面仔抬起頭看著楊董,眼眶略略泛紅:
    「我不是只因為利潤才給他們用的」
    「喔?要不是?」

    憨面仔吞了口口水:
    「姓黃的就是當初跟新南英會作伙的」
   
    楊董抬起頭來,臉上終於帶了一點驚訝的神色。但不久,就又恢復了一號笑容表情:
    「按泥喔」
 
 楊董轉過了頭,望著落地窗外的美麗高雄街景出神。沒多久,楊董像是想到了什麼,回頭問憨面仔:
 「憨面仔,你剛才那個球衣上頂是按怎要寫『獨立』啊?」
 
 憨面仔微微皺了皺眉:
 「總會長,卡早不是有一個球隊號作『統一』?」
 「是啊」
 「結果,台灣那時存幾仔十年,也攏沒洪統一啊」
 「所以……?」
 憨面仔沒有回答,只是低下頭來。

 沒多久,楊董看了看憨面仔,嘆了口氣。楊董從桌上煙盒裏抽了根煙,憨面仔立刻拿出打火機來幫楊董點上火。楊董深深吸了一口,對著三十多層樓的窗戶街景嘆息:
    「若扣A擱在咧,嘸知他會按怎想」